|
小惠坐在我面前的时候,我的心一下变得很沉重。她是那么虚弱、 纤细,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,眼睛显得很大,但充满着忧郁,消瘦的脸使鼻子显得很尖。16岁的花季少女,一米六的个子,体重才70斤, 一阵柔风似乎也会把她吹倒。不用说,这是一个有进食障碍的女孩子。 小惠的妈妈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妇女,举止优雅,穿着得体。父亲看起 来像是一个成功人士,有明显的身份感,他略有些焦急地对我说:“小惠有神经性厌食已经2年了,服用抗抑郁的药已经一年半,现在双倍服药巳经3个月,但仍不能好好吃饭。每顿饭要么不吃,要么就暴食,然后呕吐,周而复始,身体一天天地消瘦,打也不是,骂也不是,横竖都不行,我们真拿她没办法。”
母亲插嘴说:“内科医生说她电解质紊乱,血K低,免疫力低下, 才给她输了两周的液,学习是完全不行了,只能休学在家。”
我问小惠是否有停经,小惠点点头。
母亲说:“快半年没有了。”
我拿起小惠的手,感觉到她皮下的脂肪层很薄,基本上要算是皮包骨了。
我问她:“什么时候开始决定节食的? ”
小惠努力地笑了一笑说:“不是我不想吃,是我控制不住地要多吃, 吃了以后控制不住地想吐,为了不吐,我就宁可不吃,饿极了才吃! ”
寻找病因
让小惠正常进食自然成了家庭与治疗师共同的目的。接下来的几 次见面中,我和她们一家苦心寻找和分析小惠厌食的原因。
妈妈说:“小惠初三的时候,体重有90多斤,人很健康活泼,学习 也是班上的前几名。后来,同班上的几个女生开始减肥节食,每吃一 口东西都要计算热卡。中考以后,别的女生都放弃了节食,小惠却坚 持了下来,现在是欲罢不能。”
我问父亲的意见,父亲说:“据医生说,厌食是一种抑郁性障碍, 小惠是得了抑郁症,我们要把她的抑郁治好! ”
在我的观察中,父母在诊室里彼此接纳互动良好,小惠总是一个 人坐一边让父母坐在一起。家庭的亲密感、信息交流都很好,对问题 的态度家庭内的看法也一致。我试图让小惠坐到父母之间去,但小惠不愿意,我以为是家庭内部的关系等级,让孩子有独立的意愿。于是 我决定对小惠作个别治疗。
陷入困境
在几次面询中,我作了许多分析尝试,首先了解小惠潜意识中对 女性角色的态度,希望找到青少年的自我认同危机,接着分析小惠对 权威(父母亲)的愤怒,对关系的不满(人际与家庭的)。再分析她 的个人主义与献身精神间的意识冲突,分析超越与沉沦、禁欲与贪婪、 渴望和放弃之间的矛盾。然后再探索她早年生活中有无可能引发创伤经历的事件、性游戏、对成熟对情欲的恐惧……再然后,我分析小惠 的进食模式,制定行为规则,希望打乱或扰动她的内部规律,比如, 让她去一个找不到呕吐场所的地方进食,或者,要求她放弃正常的三餐,而改为每次量很少的5餐……最后,我发现我已经是江郎才尽、精 疲力竭,小惠是努力配合但不够积极,似乎一切都是被动地为心理医 生服务。进食问题并不见好,小惠的体重还下降了半斤,我真正陷入 了一种治疗的困境。于是,我邀请了北大心理专业博士生小易和我分 析案例,一起来面对这个家庭。在治疗中,小易突然说:“李医生,你 太关注小惠的进食的问题,忘掉了家庭其实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,你 被症状催眠了。”这不,小惠很自然地坐在父母亲之间,而且他们彼此 手握着手。
家庭秘密
原来,小惠不愿坐到父母中间是对父母的一种无意识的拒绝,而 非独立的欲望。现在,三个人和睦融融,家庭一定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了什么。我单独约见了小惠的母亲,希望她能解我疑虑。小惠母亲告 诉我:“2年前,我和先生有一次婚姻危机,原因是先生和一位女士来 往过密,而我又比较敏感猜疑,以后,我们彼此之间一直耿耿于怀, 感情隔阂很大。小惠刚开始恨父亲,怨他不关心我,以后又恨我,怨 我不原谅父亲,之后,小惠开始节食……”小惠母亲抱歉地一笑说: “我们没有告诉你,是我们以为这与小惠厌食没有关系,我们又好面子, 羞于提起家庭内部的一些隐私。只是在和你的接触中,慢慢领悟出, 小惠摇摆在厌食和贪食之间好似她对父母又爱又恨的冲突情感,我们 觉得家庭团结是最重要的,我和先生重归于好,晚上已住在一起……”
果然,2周以后小惠告诉我,她不再呕吐了,尽管吃得还比较少, 体重增加很慢,但精力大有改善,她巳经回学校上学了。
|